中外客商在参观佛山的陶瓷博览会。为了促进总部经济的发展，佛山近年来加大了对会展、营销、科研等环节的培育。 　　本报记者与赵弘合影。

　　赵弘（北京市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中国总部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由于在总部经济研究领域曾创下多项第一，北京市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中国总部经济研究中心主任赵弘经常被敬称为“中国总部经济第一人”。

　　赵弘是国内最早提出“总部经济”理论的专家，出版了国内第一部总部经济理论专著《总部经济》，主持编写了我国第一部总部经济蓝皮书《2005~2006年：中国总部经济发展报告》，在学术界和社会各界都引起了强烈反响，“总部经济”近年来也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经济现象。

　　虽然佛山总部经济刚刚起步，但赵弘对佛山并不陌生。1月15日，赵弘在北京接受了记者的专访，谈起佛山的陶瓷、家电如数家珍。但他也并不讳言佛山总部经济存在短板，他认为，佛山发展特色产业总部经济优势明显。

　　他的助手私下告诉记者：“赵老师可没少为佛山作宣传，在很多城市演讲的时候，他都是拿佛山作为发展特色产业总部经济的典型。”

　　关于

　　必要性

　　总部经济是城市转型的常用路径

　　“忽如一夜春风来”，在以制造业名闻天下的佛山，随着产业升级的深化，总部经济处处开花，这是经济发展规律使然，抑或只是一种时髦的热潮？

　　记者：我们知道，珠三角的起飞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香港特区与珠三角之间形成的“总部——加工基地”的区域经济合作关系。在改革开放前30年，包括佛山在内很多珠三角城市，都是扮演“加工基地”的角色，现在佛山这种传统制造业基地提出要发展总部经济，您觉得有必要吗？

　　赵弘：传统产业为佛山过去三十年的繁荣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一个地区的空间资源以及环境容量有限，我们在肯定成就的同时，必须看到挑战和困境。

　　其一，企业各种生产要素成本不断攀升；其二，制造业的环境负效应之和已经超出了当地的环境承载能力；其三，低端化生产模式受到了国外总部的挤压，因为佛山虽然是全国重要的制造业基地，但不少产业整体发展水平不高，OEM企业不少，利润完全取决于别人的定价。由于自然规律使然，佛山的传统制造业要么涅 ，要么死掉，总之不可能继续按照原先的模式发展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佛山提出发展总部经济是很有必要的，可以将企业总部和生产车间分离，把不同区域、不同优势的资源结合，实现投入和产出的最大化。

　　记者：但这并非唯一路径是吗？在美国，沃尔玛的全球总部在班顿维尔，但是班顿维尔似乎也没有因此就提出要做总部基地。

　　赵弘：城市转型的模式当然不止一种，国外较为常见的有三种。一种为产业替代，就是从一种产业转化为另一种产业，如美国巴尔的摩，从造船、化工、钢铁等重化工业转为旅游会展服务业，这一般需要城市具有某种特殊的资源，如旅游、文化资源；一种是综合转型，最典型的是德国的鲁尔区，通过产业结构调整，鲁尔工业区从以煤炭和钢铁工业为中心的资源型生产基地，转变为以电子计算机和信息产业技术为龙头、多种行业协调发展的新型经济区；第三种就是转型发展总部经济。

　　城市转型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美国80%的城市转型成功，这些城市大多有一个特点，就是向特色化、高端化、总部化、绿色化推进。至于佛山能否成功转型，这需要深入研究总部经济需要什么条件，以及佛山是否具备这个条件来作判断。

　　关于

　　发展定位

　　佛山发展特色产业总部经济优势明显

　　不像上海那样繁华，不像北京那样高校林立，人才济济。谈起佛山，很多人第一印象是黄飞鸿、李小龙。但实际上，几乎每个家庭里都有佛山的影子，家电、瓷砖、家具，可能就是“佛山制造”。佛山市委十届六次全会提出，要支持优势行业和企业在佛山发展总部经济，拥有雄厚制造业基础的佛山应该发展怎样的总部经济？

　　记者：发展总部经济需要什么样的条件？佛山在发展总部经济方面还面临着哪些方面的不足？

　　赵弘：总部经济的发展对地方天然资源秉赋要求并不是十分强烈，更为重要的是政策环境、信息环境等软性资源。其中，最关键的是城市要有强大的区位墒，对人才、要素有强烈的吸引力。此外，围绕总部服务的专业化服务支撑体系、高效的政府服务、便捷的信息获取以及沟通渠道、高素质的人力资源和科研教育资源、良好的交通运输网络设施等等，都是发展总部经济的必要条件。

　　佛山作为国内二三线城市，在城市知名度、美誉度、人才吸引力、商业服务配套等方面均有所欠缺，若要和北京上海深圳这些城市去竞争的话，难免存在先天劣势。

　　记者：那么您认为佛山的总部经济应该如何定位？

　　赵弘：不同的城市可以发展不同层次的总部经济。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些城市有条件发展面向全球的总部企业，但是佛山要是挖空心思吸引跨国公司的总部我觉得不太现实。根据佛山的城市、产业特点，我认为佛山应定位为发展特色产业的总部经济。

　　国外学者研究表明，某些特色城市，对某些特定资源的吸引力，不亚于综合型城市对此类资源的吸引力。这对佛山是具有很高理论价值的。比如顺德的白色家电、禅城的陶瓷，在全国都有很明显的竞争优势。这些优势特色产业对于专业研究机构、人才的吸引力甚至要比北京、上海的吸引力还要强。

　　佛山的竞争对手不是广州、深圳，而是东莞、中山这样产业特点、城市特点接近的城市。现在珠三角、长三角很多制造业城市都面临着与佛山类似的问题，很多地方政府都提出发展总部经济，但是东莞、中山等城市的产业不像佛山的那么有特色。佛山如果能够成功探索出一条发展特色产业总部经济的可行路径，将具有非常深远的意义。

　　关于

　　政府引导

　　佛山应规划建设

　　总部经济聚集区

　　为探索发展特色产业总部经济的可行路径，佛山加大力度建设华南重要的物流中心、配送中心、采购中心、设计中心，诞生于制造业时代的政府治理模式怎样适应于总部经济时代？

　　记者：当佛山要从一个制造业基地转型为一个总部基地的时候，政府治理模式是否也应该转型？

　　赵弘：这对地方政府确实是一个挑战。企业总部与政府的关系更多体现在服务关系上，企业感觉不好，很容易会产生迁移总部的冲动，这可要比迁移一个生产基地容易得多。政府的服务可以说是总部经济发展的温度计。

　　因此，最关键的是：政府一定要从管理型政府向服务型政府转变。过去政府更多的是做这样那样的规定，今后要转变为提供各种各样的服务，让企业总部感到很舒服。    

　　记者：发展总部经济离不开市场机制，但也离不开政府引导，地方政府如何在整体上规划引导总部经济的发展？

　　赵弘：我感觉现在虽然很多地方发展总部经济的呼声很高，但是又普遍缺乏清晰的整体发展规划、发展战略，政府宏观规划与引导相对滞后于总部经济发展的需要，一定程度上市场超前于政府规划，总部聚集区布局缺乏整体规划，与城市整体发展不协调。

　　客观来说，我并不赞成单个企业在原来自己的工厂旁边建一个总部大楼的做法。前面一个总部大楼，后面一个生产车间，说到底还是一种“前店后厂”的模式，非常分散，不利于形成规模效应，也不利于政府为总部企业提供优质的服务。

　　现在市场已经有了冲动，佛山政府不能无为而治，一定要加强规划引导，政府的力量一定要与市场的力量在同一个方向上形成合力，才能加速城市转型。发展总部经济需要营造好的城市氛围，佛山暂时没有能力做到到处都像深圳那样漂亮，但可以规划一个总部经济聚集区，同时也作为城市的商务中心，为总部企业提供舒适的都市环境。

　　关于

　　企业转型

　　企业家要克服

　　“远程管理恐惧症”

　　总部经济需要“官、产、学、媒”四位主体共同积极参与，但经济能否成功转型，最终要看企业，从佛山的实践来看不少企业家对于“总部经济”这一新生事物疑虑重重，症结何在？

　　记者：佛山总部经济刚刚起步，在操作中很多问题仍然不是很熟悉。您能否以陶瓷行业为例，为我们概述应该怎样一步一步来发展总部经济？过程中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赵弘：这个过程可分为三步：第一步，把低端污染的陶瓷生产环节转移出去，留下少数高端产品的制造环节，条件是这些产品的附加值非常高、非常环保。第二步，加大力度，宣传政府产业转移、产业升级的意图，让所有企业都清楚政府的发展战略。第三步，想方法吸引更多陶瓷研发、交易、中介、信息、会展等高端环节关联机构、要素以及人才，形成陶瓷产业的高端要素聚集区。

　　现在佛山政府基本上也是按照这个步骤去做的，但不少企业还有犹疑，但没关系，这需要一个过程，“官、产、学、媒”四个主体都要积极参与。

　　记者：能否成功转型，最终还是要看企业，这个过程，对于企业家来说，应该也是一个挑战。

　　赵弘：企业家确实需要学习，需要改变管理路径。原来已经习惯于工厂就在眼前，看得见，心里踏实，以后要学会远程操控，学会研发、管理与生产分离，要克服远程管理恐惧症、技术恐惧症。总而言之，在总部经济的形态下，企业家不能还停留在早期农民企业家的水平层次上。对于很多第一代企业家来说，这可能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是随着第二代企业家的成长，情况可能会改变。

　　关于

　　城市分工合作

　　避免恶性竞争

　　关键在于“差异化”

　　发展总部经济，同时也是不同城市利益再分配的过程。一方面，珠三角各个城市都开始打起这块蛋糕的主意；另一方面，“总部基地”与“生产基地”之间的利益也需要协调。

　　记者：现在珠三角很多城市都在倡导总部经济，会不会出现围绕总部资源的恶性竞争？如何避免这样的局面出现？

　　赵弘：只要不是以破坏市场规则的价格以及政策优惠，就很难说是恶性竞争。要避免恶性竞争，关键在于各个城市进行差异化定位，突出特色，这种产业特色带来的收益才是长期收益。

　　佛山可以把禅城定位为“中国新陶瓷之都”（区别于景德镇），把顺德定位为“白色家电之都”。让全世界最新的设计、工艺、艺术都聚集在这里，吸引更多的资源、艺术家、经纪人，这样佛山才能成为全世界陶瓷产业、家电产业支配力最强的地区，成为产业的研发中心、创意中心、交易中心。

　　发展总部经济关键是提升产业支配力，而不是生产能力。产业支配力的大小体现在销售渠道能控制多少，研发能力能到什么水平，而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能生产多少。该淘汰的就搬出去，这不会削弱产业竞争力。

　　记者：总部经济也提出了“功能合作”的概念，佛山应该与作为加工基地的城市怎样合作分工？发展总部经济会给佛山带来怎么样的好处？

　　赵弘：要处理好总部基地和生产基地的利益分配关系，基本理念就是“双赢”，任何一方都不要想着独占所有的利益。这个在实际操作中是很容易做到的。

　　虽然生产基地的迁移短期内对企业原来所在地会造成影响，但“总部——生产基地”分离之后，企业就很可能实现更快、更好的发展。当企业有更好发展，即使政府只能拿50%的收益，也可能比原来全部都拿还要多。而且，发展总部经济有利于带动信息、金融、中介、物流等新型服务业的发展，形成“乘数效应”，利于提高区域的经济影响力。

　　记者：最后，您能否用一句话来概括您对佛山总部经济发展前景的一个总体判断？

　　赵弘：努力就有可能创造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