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研究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北京市人民政府专家顾问团顾问，北京方迪经济发展研究院院长、北京市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区域经济研究基地主任、中国总部经济研究中心主任、中关村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兼任中国城市经济学会副秘书长，中国战略学研究会经济战略委员会委员等。 

■创意产业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了跨越式发展的机遇，为发展中国家进入高速增长的世界经济领域创造了条件。

■由于文化创意企业的成长往往具有不确定性，投资回报难以预测，投资不足已成为影响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瓶颈。

■知识产权是文化创意产业生存和发展的关键，对产品原创性的承认和保护，其实就是尊重和承认个人创造力的价值。

■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发展还缺少具有本土竞争力的文化产品及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大型企业。

■文化营销能力不足是制约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发展的突出问题之一。北京包括影视、广播、出版、网络等在内的传媒产业在国内具有明显优势，不乏好的作品，但缺少的是成熟的商业化运作体系。

■文化创意产业的灵魂是创意，而创意的核心是创新型人才，因此文化创意产业的国际竞争，归根到底是人才的竞争。北京拥有丰厚的文化积淀和智力资源，但开发与利用水平则相对较低，与北京各类创意人才相对缺乏有密切关系。

    记者：我们注意到，近些年各国都在大力发展文化创意产业，其中发达国家显然在这一领域处于领先地位。包括我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在文化创意产业上有没有与发达国家缩小差距的可能？

    赵弘：创意产业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了跨越式发展的机遇，为发展中国家进入高速增长的世界经济领域创造了条件。目前，虽然经济发达国家依然主导着国际市场，但是发展中国家出口增长速度高于经济发达国家，并逐年扩大其创意产品在世界市场的份额。

    1996年，发展中国家的创意产品出口占世界市场的29%，2005年增长提高到41%。在亚洲，发展创意产业的国家不断增多，成为创意产品出口高速增长的地区。2005年世界前20名创意商品出口发展中国家，中国排名第一，印度、土耳其、泰国和墨西哥也不甘人后。前20个创意商品出口国家就有6个亚洲国家和地区，香港排名第三。

    近年来，发展中国家在设计和新媒体等新兴领域异军突起，显示出极大的发展潜力。2005年发展中国家的设计和新媒体约占世界市场份额的47%。新媒体高度依赖信息和通讯技术的数字设备，像计算机、手机、数字电视和MP3。自1990年以来，世界信息和通讯技术迅猛发展，加快了全球信息基础设施的建设，社会信息化迅速提高，缩小了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信息技术鸿沟。亚洲国家电子游戏出口增长较快，增幅在1倍以上。电子游戏产品的出口占世界市场的份额从1996年的16%增长到2005年的54%。

    记者：刚才您讲到，发展中国家逐年扩大其创意产品在世界市场的份额，请问发展中国家主要通过何种方式进入文化创意产业？

    赵弘：各国各地区政府放松管制以及贸易和投资自由化继续推进国际合作与交流，推动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发展。地区贸易协议（RTA）、自由贸易协议（FTA）和经济联盟组织都在激励各自的成员国在广播电影电视领域开展贸易与投资。

    不同文化背景的思想的交流使世界范围内的文化多元化成为一种不可逆转的潮流，并支撑创意产业蓬勃发展。目前，已经兴起很多新的合作方式，主要有合作开发、外包、专利引进、品牌代理等。例如，电影电视节目的合作制作，或创立合资企业等。在动漫产业，外包成为发展中国家参与国际合作的主要模式。为追求利润最大化，动漫产业发达的国家将动漫产品的许多中低档次制作和衍生品设计生产等项目外包出去。

    外包不仅为发包国带来了巨额利润，也为接包国传授了技术和管理以及市场运作经验，使接包国积累了资金、培养了人才，为其原创的大发展奠定了基础，有力地推动了接包国动漫产业的快速发展。

    记者：我国的文化创意产业蓬勃兴起，其中首都北京在这一领域的发展尤其迅速，媒体从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博览会上也体会到这一点。您如何评价北京在文化创意产业领域的现状？

    赵弘：文化创意产业已经成为北京经济发展的一个新亮点。2007年底，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占全市GDP的比重达到10.6%。随着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发展规模的不断扩大，产业国际化程度也逐步加深，聚集了一大批国际性创意人才，部分创意产品和企业开始走向国际市场，产业在国际竞争中的地位不断提升。

    目前，北京创意产业已经形成软件、网络及计算机服务、新闻出版，设计服务和广播电视电影等优势行业。文化创意产品出口规模日益扩大，尤其是软件、图书、影视等行业的产品出口量居全国前列。2007年北京出口软件4.6亿美元，增长36.1%，占当年全国软件出口总值的41.8%。在影视行业，中外合拍电影数量不断上升，本地电影参加国际影展以及获奖数量不断增多，本地影片的海外收益日益增多。随着外包和服务贸易的快速发展，以及自主创新的加快，北京文化创意产品和服务出口将快速增加。

    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已经具有一定的国际知名度和影响力。798艺术区是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发展的重要窗口，也是北京最具特色和影响力的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从2002年开始，不同风格的艺术家纷至沓来，北京798艺术区逐步成为雕塑、绘画、摄影等独立艺术工作室、画廊、艺术书店、时装店、广告设计、环境设计、精品家居设计、餐饮、酒吧等各种文化艺术空间汇集的集聚区，早在2003年，798艺术区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全球最有文化标志性的22个城市艺术中心之一。同年，北京首度入选《新闻周刊》年度12大世界城市，原因在于798艺术区把一个废旧厂区变成了时尚社区。2004年，北京被列入美国《财富》杂志一年一度评选的世界有发展性的20个城市之一，入选理由仍然是798。

    目前入驻北京798的文化艺术类机构近300家，这里已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的重要集散地，吸引了国内外知名艺术家及艺术机构的入驻。聚集的画廊有70多家，艺术工作室有40多家。其中，有来自意大利的常青画廊、玛蕊乐画廊、德国的空白空间、韩国的联画廊、东京的北京东京艺术工程、美国的红门画廊、新加坡的季节画廊等，著名的工作室也不在少数。随着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798的国际知名度和影响力获得大幅度提升。

    记者：北京的文化创意产业呈现哪些新特点？

    赵弘：由于文化创意企业的成长往往具有不确定性，投资回报难以预测，投资不足已成为影响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瓶颈。北京市对文化创意产业与金融资本的有效对接进行了积极探索。2004年底，北青传媒在香港上市成功，融资额达到10.4亿港元，为北京文化企业利用国际资本市场融资积累了重要经验。北京完美时空网络技术有限公司2007年7月在纳斯达克的上市，标志着中国文化将伴随着网络游戏走向世界。随着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中国文化和带有中国特色的诸多元素被更广泛地传播到世界各地，将给北京文化创意企业吸引国内外投资带来机遇。

    北京广泛吸收国际通行的融资模式，为企业发展解决资金不足问题。目前，北京在电视剧制作行业首次采用国际通行的影视行业融资模式，将一批项目打包，以版权质押的方式融资，这在国内并不多见。2008年5月，华谊兄弟从北京银行拿到了1亿元的电视剧多个项目打包贷款，用于华谊今年开拍的所有剧目，这也是国际通用的影视行业融资模式首次用于国内电视剧制作。

    北京市文化创意产业已经形成了一批在国际上有影响力和竞争力的企业。这些企业通过实施“走出去”战略，成为开拓国际市场的重要力量，带动和加快行业的国际化进程。例如，作为自主研发的网游厂家之一，金山的网游产品不仅在国内大放异彩，而且在我国台湾、香港以及马来西亚、新加坡、越南等东南亚市场也是久负盛名。此前，《剑网》、《剑网2》、《封神榜》等产品成功进入越南市场，并占据市场的前三名。2008年金山网游将加速国际化，寻求逐步实现新品全球发售。继东南亚之后，欧美和日本市场有望成为金山网游下一个目标。完美时空依托中国传统文化，以“自主研发”引领中国网游国际化之路。完美时空网络游戏的跨越式发展源于对深邃宏大的中华文化的深刻理解和对中华文化的创造性传承，公司已成为中国自主研发3D网络游戏的龙头企业，并引领中国网络游戏产业快步走向国际化。

    为了更好地了解和开发国际市场，一些企业开始了组织的国际化，即在境外设立分支机构，如建立销售渠道、生产基地以及研发中心。组织国际化可以更好地适应国际化经营的要求。例如，博彦抓住软件汉化的机遇，成为软件外包领先厂商。博彦成为2006年中国软件外包20强之一，现在已经完成了全球化布局，在日本东京和美国设立了分公司。

    记者：在发展文化创意产业上，你对北京有何建议？

    赵弘：北京文化底蕴深厚，创意资源丰富，具有许多国内其他城市和国外城市所不具备的国际化条件。北京发展文化创意产业，应充分挖掘这些优势条件，抓住全球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的有利机遇，实施国际化发展战略，不断提升北京文化创意产业的国际竞争力。

    成立文化创意产业出口促进组织。产业发展的基础在于市场。在全球化时代，参与国际间的创意产业竞争是北京创意产品和服务能否获得更大增值空间的关键所在。目前，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发展刚刚起步，借鉴发达国家国际化发展的成功经验很有必要。发达国家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发展经验表明，政府通过加强对文化创意产品出口支持等方式，在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发展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美、英、日、韩等国更是充分利用国家政治、经济、外交等资源，大力推动本国创意产业产品的出口，拓展海外市场，并藉以扩大本国的文化影响力。如韩国政府就斥巨资支持企业参加在中、美、日、德、法等国举办的文化产品展销活动。

    借鉴发达国家的经验，大力扶持、鼓励、扩大创意产品和服务出口。建议政府借鉴英国“文化创意产业输出推广顾问团（CIEPAG）”，成立专业的文化创意产业出口辅助组织，加强产业基础研究、出口政策研究，对文化创意产业的出口规模、出口结构以及出口企业的经济社会效益等数据进行统计，全面掌握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发展状况。跟踪国际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最新趋势以及各国推动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的相关政策措施，为政府制定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政策提供信息支持，对文化创意产业各具体行业的国际化发展提供咨询建议，并对文化创意产业各行业部门间的协调合作机制建设提供咨询建议。

    记者：在文化创意领域，政府应该发挥何种作用？

    赵弘：第一，由于中国在国际经济合作的利益分配格局中处于低端地位，中国企业国际化经营存在许多困难和障碍。政府扶持是中国企业参与国际竞争、改善贸易条件的重要前提。政府应加大对创意企业开展国际化业务的支持力度。政府应该在国际人才的引进、文化创意产品出口、创意产业国际化销售网络建设、创意企业之间的信息交流平台建设以及高级创意的融资等方面给予更大力度的支持和优惠。根据WTO和反倾销协议、反补贴措施的规定，发展中国家可以在技术研发方面和科技创新方面给予政府补贴和其他方面的政府支持。

    第二，要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知识产权是文化创意产业生存和发展的关键，对产品原创性的承认和保护，其实就是尊重和承认个人创造力的价值。由于目前创意和创新存在很多不确定性，而且创新成果又非常容易被盗用、流失，使得创意和创新要求的环境、条件比其他投资要苛刻得多。美国发展创意产业，一方面，重视技术变化及国际市场的竞争趋势，另一方面，尤其注重对创意产业核心版权的保护。

    文化创意产品的价值主要体现在创意和创新环节的收益上，因此发展文化创意产业要高度重视知识产权保护。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发展也应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充分保护本地企业创意产品在国际市场中的知识产权。打击文化创意市场盗版侵权行为，对举报侵权行为给予奖励，营造尊重和保护知识产权的法制环境；加强知识产权教育培训与宣传，引导文化创意出口企业建立知识产权管理应用体系。

    记者：北京发展文化创意产业会遇到什么阻碍？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赵弘：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发展还缺少本土有竞争力的文化产品及有国际影响力的大型企业。全球第二大媒体娱乐公司迪斯尼公司，其业务涉及电影、主题公园、房地产以及其他娱乐事业等多个领域，其一年的收入约为400亿美元，相当于整个中国动漫市场的10倍。
　　培育本土文化创意产品和大型企业，关键是要充分挖掘本土文化特色。文化创意产品的消费者对产品中所蕴涵的文化内涵的理解，极具个性化的主观感受直接决定产品的实际价值。例如，美国发展文化产业非常典型，通过文化产品输出美国的文化价值观，并通过影响人们的观念来进一步培育消费市场。因此，北京培育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要充分挖掘和利用北京文化资源丰富的巨大优势，通过创意产品，一方面体现我们的文化内涵和价值，突出和强调北京古老深厚和时尚文化特色，同时，要创建出北京自己的文化品牌和风格，使文化创意产业获得更为广阔的国内和国际市场，并通过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发展塑造文化北京、创意北京的新形象。
　　与一般产品的对外贸易相比，北京文化创意产品和服务贸易严重不足。文化营销能力不足是制约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发展的突出问题之一。北京包括影视、广播、出版、网络等在内的传媒产业在国内具有明显优势，不乏好的作品，但缺少的是成熟的商业化运作体系。要使文化产品走向世界，必须注意营销渠道的建设。目前，北京可以先选择一些骨干企业与国外一些管理规范、技术先进、资信可靠的知名集团、跨国公司进行合作，利用他们的网络和发行渠道，使我国的出版物、音像制品等更多更快地走向世界。
　　搭建文化创意产业的国际交流平台，加大文化创意产业、企业的宣传推广力度，举办以“文化创意产业”为主题的国际文化创意节、博览会、高层论坛、专家研讨会和设计比赛等活动，加强北京与国内外文化创意产业研究机构以及跨国文化创意企业的交流与合作。
　　记者：北京发展文化创意产业最关键的要素是什么？
　　赵弘：文化创意产业的灵魂是创意，而创意的核心是创新型人才，因此文化创意产业的国际竞争，归根到底是人才的竞争。从近10年经验来看，各国创意产业的发展无不得力于各国创意人才的教育与培养。仅以韩国游戏产业为例，2005年游戏产业市场规模达到43亿美元。韩国游戏业在短短几年中之所以获得高速发展，与其丰富的人力资源的强大支持分不开。2003年，韩国有288所大学或学院设有游戏相关专业，其中政府指定赞助的大学及研究院游戏专业就有106个。
　　推动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国际化发展，需要聚集一大批高层次、高素质的文化创意人才。北京拥有丰厚的文化积淀和智力资源，但开发与利用水平则相对较低，与北京各类创意人才相对缺乏有密切关系。因此，应把大力培养和引进文化创意产业人才放在产业发展的重要位置。重点是加强软件设计、动漫、网络游戏和影视等领域的技术人才、管理人才的培养和引进，充分发挥北京科技和教育优势。形成适宜创意人才所需的生活方式将有助于促进创意人才的聚集。世界著名的国际大都市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创意产业最集中和最发达的地区。统计资料显示，在纽约，文化创意产业人才占所有工作人口总数的12%，伦敦是14%，东京是15%。一般来说，创意人才都十分在意其生活方式，大多适应富于国际化、具有快速节奏的都市环境。通常他们会比较关注生活环境的艺术空间、博物馆文化和丰富的夜生活，城市生活质量的好坏也会影响其定居的决定。